第11章
可我还有成年人最在乎的自尊。
离开宋家之后，我确实过着普通甚至有些艰难的生活。
即使如此，我依旧不想被宋修时看轻。
我以前便因为身份卑微，不敢站在他的身边，现在......少了宋家养女这个光环的加身，更没有资格了。
然而此刻，我只希望，他能对我少一点轻视，能够维护住我那点可怜又破碎的自尊。
“世锦现在对我挺好。”我咽下苦果，背对着宋修时，语气轻松又烂漫，“他现在肯给我钱啊，也说过了，我对他很重要。我们......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这种谎话，连我自己都骗不过，更何况是骗过宋修时。
他冷笑一声，转身就进了宋家。
我绷紧的肩膀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，望向了天空。
等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，才转身进了宋家。
宋家已经有不少人，老爷子这次八十大寿，要大办。
进进出出布置的人很多，也来了许多的远房亲戚。
我走进去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，被众人围着的爷爷。
他和我离开时一样，精神烁烁。
我刚走近，他就站了起来，眼眶里充盈着泪水：“是语心？是语心回来了！”
“对，爷爷，是我。”我没忍住，泪水落了下来。
“不哭不哭，回来了就好，这些年在外面吃苦了。”爷爷抬起手来，为我擦掉了脸上的泪痕，“瘦了，都怪修时这个臭小子，我让他把你找回来，他跟我说什么，你赌气不肯回，吃尽了苦头才会回来！我让你他爸妈去找，他们也不去。
可怜我天天守着你的照片，手上的老茧都快把照片给磨花了！你要是再不回来啊，爷爷咽气的时候，都闭不上眼睛。”
爷爷年轻的时候下乡过一段时间，干了不少农活，手上不像其他同龄的富绅，反而是像农民一样有一重老茧。
不过，他还是像以前一样，总喜欢胡说八道。
“您快别说了！”我忙搀扶着他，“呸呸呸，什么咽气不咽气，爷爷还要活到一百九十九呢！”
“那不成老妖怪了？”爷爷故意板着脸。
我噗嗤一声笑出来，给他按着肩，轻声说：“我愿意爷爷成为老妖怪，我不嫌弃爷爷。”
“说得对，可不能成为老妖怪，我啊，还得去天上找你们的奶奶，和她一起守着你们呢。”爷爷拍了拍我的手背，随后，又小声地问，“这次回来，不走了吧？”
我的动作一顿，垂着头，没敢接爷爷的这句话。
人群里忽然有人插了一句：“语心一走就是这么多年，到底是养女，养不熟的。”
“瞧着这一身落魄的，别是外面混不下去了，才回来的吧？”
我只当是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这番话，继续给爷爷按肩膀。
“谁家的孩子不是混不下去回家的？天底下混不下去回家啃老的，多的是。再说了，我们宋家有的是给孩子啃老的，怕什么！”爷爷扭头看我，“乖，这次不走了，爷爷给你物色个长得帅的后生，让他做上门女婿。”
我勉强笑了笑。
人群里还有人在小声嘀咕：“这两年老爷子是越来越糊涂了，对这种白眼狼都这么好。”
“要是她再早点回来，老爷子还清醒的时候，怕就不是这个待遇了。”
“早就让人给打出家门了。”
我继续当没听见，当年在宋家的时候，更难听的话，也是有的。
忽然，宋修时冷淡开口：“这是宋家的家事，诸位慎言。”
他如今是宋家的掌权人，一开口，其余人自然不敢再说话了。
爷爷到底年纪大了，没什么精神应付这些人，陪他们聊了会儿天，就回房休息了。
临走的时候，非要拽着我，我跟着进去，哄他睡着了，才出了门。
只是刚从房间里出来，就碰到了宋彤叙，我曾经的养母。
她比宋修时大十岁。
“宋阿姨。”我垂首捏着自己的裤缝，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来。
她转过身来，看向我，脸上分明带着笑，我却觉得一股压力朝着我铺面袭来。
“怕我？”宋彤叙问。
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，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五岁时，刚到宋家的小心翼翼。
不是不怕，是我太怕了。
相比起宋彤叙留给我的阴影，温世锦对我的阴阳怪气都只是小巫见大巫了。
“你十八岁那年，答应过我，不会再回来的。”宋彤叙温柔地说，她上前两步，替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，“这次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我悚然一惊，额头上渗出一层的冷汗来。
耳边似乎响起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，以及年幼的我，歇斯底里的哭吼。
但是无论我怎么挣扎，怎么做都没有用。
我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。
“我不会待太久的！”我惊恐的看向她，保证道，“宋阿姨，我只是太想爷爷了，等爷爷的生辰过了之后，我就会离开。”
她的动作一顿，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，指腹轻柔的落在我的脸上：“怎么怕成这样？你也是从宋家出去的孩子，时不时回来一趟自然没关系。若是你能做出一番成就来，宋家也能跟着沾沾光，对不对？”
我吞咽了一下口水，牙齿有些打颤：“我没那么大的本事。”
“没那么大的本事啊，也没关系。”她将指腹上的汗水又抹在了我的衣服上，嘴角仍旧勾着一抹看似温柔地笑，“偶尔来走动，倘若是恰好被记者报道出去了，也能宣传宋家善心，对待养女一如从前，对不对？”
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，也不敢猜，她一向是话里有话，我怕自己猜错了。
“阿姨，您想让**什么，就直说吧。”我低着头说。
宋彤叙轻笑了一声：“语心，宋家不养闲人。你若是真的想要回来，就要好好收收你的心，也要做点事情给宋家看才是。”
我轻咬着下唇。
“我听闻，照顾你的邱院长住院了？”宋彤叙问。
我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。
“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呢？”宋彤叙转过身去，走到廊下，看外面的雨水。
不知何时下起雨来。
一阵风吹过，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