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程素年反而松了口气。
他今日听他说回京复命,还以为是......那人派来的。
这三年来,在当年党争中为六皇子站位的,都明里暗里地被层层处理干净。
程素年两月前还在为科举复兴忙碌,圣旨却突然降下,封他为钦命使,代巡西南,督大奸佞、除弊清腐,查清桂陇官场勾结的案情。
而在此之前,这南巡的旨意居然无半点风声!
程素年全无准备,那时就曾疑心,这或许是将他远调京城的借口,肃清余党的刀,在三年后还是要高举到他头上。
什么“素年有大才,堪大用”,只是新皇初上位式微,借他安抚六皇子余党罢了。
羽翼丰满至足以抗衡旧臣后,自然再用不上他。
但如今......
他确实不曾想过,这人杀他,是为丰山营的旧仇。
程素年闭了闭眼,叹出的气叫案上烛火晃动了两下。
“除了你,丰山营可还剩下谁?又是谁叫你来的?”
那汉子眯了眯眼,避而不答,看向程素年倒扣在桌上的铜镜,死死盯住了。
“他们都说你是妖怪生的儿子,程素年。”
那汉子狠戾盯着那块铜镜。
“它吞了我的斩马刀,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。你猜我要是将这事说出去,你还有多长的命好活?”
当今皇上迷信鬼神事,朝野上下渐渐有寻仙问神的趋势。相较那些故弄玄虚的传说,程素年这面铜镜可是真真切切地显露异样了的。
程素年置若罔闻,反而问他:“在路上你有机会下手,但你并没有,进了桂中城才动,是谁指使你嫁祸给桂陇的人,是么?”
参桂陇州贪腐的那本秘奏,是有人特意直接呈到当今圣上的案头的。
秘奏痛陈自州府知州至县衙文书,从上至下,盘根错节,贪腐之风盛行,苛捐杂税沉重,百姓苦不堪言,更极大伤了上贡缴纳的国本。
圣上因此大怒,桂陇多的是不想让程素年活着查清的人。不管是谁想要他的命,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。杀了他,嫁祸给桂陇州便可。
程素年长指在案上轻巧,半晌,落下一句:
“你是丰山营的故人,我今日可放你——”
“程素年,你还真好意思提丰山营啊?”那汉子瞪大眼珠,又哈哈大笑,“你跟你那狗师父一样,道貌岸然,冠冕堂皇,丰山营怎么没的,你们心里真的没点数吗?”
程素年默了一默,“我义兄陆君悦死后,丰山营向北游蛮人缴械投降——”
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
那汉子暴突眼珠,愤而暴起,又被镣铐牵制,还未起就跌倒在地。
但他仍旧愤恨看向程素年。
“你也配提陆校尉?!你程家真有人还记得他?记得他这块陆家和程家踩踏着往上攀登的踏脚石?!
什么衣冠冢?
那块从北游挖回去的土生过什么草木?陆校尉的血肉浇灌出什么花,陆家和程家,可有人亲眼去见过!?
不曾!是老子拼了命从北游带回去的那方土!是我和残存下来的兄弟们年年祭扫,时时有人看顾那坟!你们何曾去过了?!
你们不敢去,是因你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、为狗皇帝出卖丰山营的贼首!为功名利禄献祭了自己亲弟、义子的嫌凶!
丰山营自立营起,镇守边境四十余载,不曾叫北游踏过半寸土地。因为我们知道,身后是家,是国!丰山失守,李朝难在!而这一切太平,都毁在你程家和陆家手中!
陆君笑死得好!如今,程素年,也该轮到你了!九泉之下,你自己同丰山营的将士们交代,你是如何在他们死后,残害他们侥幸存活的亲眷的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