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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意外落水,被京都出了名的落魄纨绔给救了。
他嚷嚷着,要么给钱,要么我和他成婚。
我怀疑我落水就是被他设计的。
于是哐哐给了他俩大耳巴子,让他直接滚。
他没还手,红了眼眸,委屈凶狠地说:“你给我等着!”
等着就等着。
结果后来误会解除,是我错怪他了。
我们被各自的兄长压着相互道歉,要促成姻缘。
他阴阳怪气,梗着脖子不依。
我不耐烦攥起他的衣领,恶狠狠道:“你娶不娶?!”
他屈辱红了脸,“……娶。”
*
兄长姜闻州带人找到我的时候,我正浑身湿漉漉的被男人抱在怀里。
夜已深了,但空中一轮圆月高悬,照彻山野。
陆灼便借着皎洁的月光铺路,沿着湍急的河流,在开阔却崎岖的碎石路上一瘸一拐地行走。
他的腿受了伤,但双臂却很稳,抱着我一步一行,没让我感受到半点颠簸。
大概是自幼便习武的缘故,他身量修长,体格强健,心跳格外沉稳。
我晕乎乎地靠在他结实有力的湿润胸膛,竟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。
但一滴水珠顺着他凌厉的脸部轮廓,砸碎在我的眉间,刹那间让我清醒了一瞬。
我捂着在激流中被撞破的额头,开始推他的胸口挣扎,“放我下来……”
陆灼闻言,便站定把我放下,还贴心地伸手将我扶稳。
本来到这里,我心中对他的印象都还算好的。
可他摸了摸高挺的鼻梁,一张英俊的脸上摆出无辜来。
张口就是:“喂,你头撞了不怪我啊,是你自己要在水里胡乱挣扎的,我差点都没抓住你,万一到时候破相了,可别来找我……”
我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,到最后面无表情。
他不说,我竟险些都忘了。
为什么陆灼跳下水来救我的时候,我会突然剧烈挣扎起来,以至于甩脱了他的手,脑袋在急湍的河水中猛地撞到石头?
我咬紧了牙齿,羞愤瞪他。
那是因为,他抓的地方……是我的胸脯!
陆灼被我狠狠瞪一眼,表情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。
紧接着,他的视线从我脸上滑落,扫过我因为衣裳湿透紧贴,而展露无缺的身躯弧度。
好像也想起来了什么。
他喉咙滚了滚,眼神飘忽,语气不太自然道:“我不是…”
啪——
我甩了他一耳光,手臂挡在胸前,恼怒道:“你还看?!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!”
“臭登徒子!!”
*
陆灼被我打偏了脸,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嗓音都有些咬牙发颤,“你……你!”
他身躯高大,挺直脊背后,几乎将月光完全挡住,将我笼入他的阴影当中。
我怕他还手打我,忍不住后退一步。
但踩到了石子,脚底打滑,眼看就要摔倒。
陆灼眼疾手快将我拽了回来。
可他掌不住分寸,力道太重,我整个人又硬生生撞上他胸膛,撞得额头都有点痛。
他丝毫没感觉,还在气我那一巴掌。
双手紧紧钳着我的手臂,逼我站稳,愤怒道:“你敢打我?男人的脸是可以随便打的吗?我刚才还救了你呢!你个小没良心的,我告诉你姜二,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会对你动粗……”
唠唠叨叨的,无能又狂怒。
一般要还手的早就还手了,看他这样,估计是不会打我了。
于是我又挣扎起来,同时狠狠踩他的脚,“你抓疼我了,放开!”
陆灼被踩得跳脚,他越来越生气,白俊的脸庞都恼红了。
却只对我憋出来一句:“我不!”
我们争执对骂,纠缠不休,我对他拳打脚踢,他痛得嗷嗷叫,干脆将我锁进怀里钳制我。
忽然,寂静的山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呼唤声,人群举着火把出现,一道熟悉的声音赫然在河谷中回荡。
“陆灼!你个臭小子在做什么?!快放开我妹妹!”
陆灼立马举起双手,连连后退好几步。
我大哥姜闻州飞奔过来,待看清我浑身紧湿狼狈,脸色骤变,立马喝退身后跟过来的仆人们。
他脱下外衣将我身体裹住,瞪向陆灼,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陆灼环抱双臂,不满道:“姜大哥不必如此看我,我可没对你宝贝妹妹做什么,我甚至还救了她!不信你自己问。”
姜闻州对他说的话存疑,转而看向我。
我虽气恼陆灼对我的冒犯,可他不顾危险救下落水的我,这却是事实。
于是,我轻轻点了点头。
姜闻州表情缓了缓,但眉宇依旧是皱起的。
距我落水后被冲走,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,虽然幸运被救也没受太大的伤。
可——救我的是个男子,还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陆灼。
我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块那么久,要是传出去,即便我朝民风开放,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姜闻州勉强跟陆灼道了谢,又叮嘱了他以及随行的仆人不许泄露今晚之事。
便背着我,准备先回府。
谁知,身后的陆灼嚷嚷道:“我呢?姜大哥,我可是你家妹妹的救命恩人,你不能不管我啊!”
姜闻州没好气回道:“难道还要我背你不成?你先回去,改日我自会上侯府亲自道谢。”
陆灼不满意这个结果。
他扬声说:“为救令妹,我可浑身都是伤!她受惊昏迷不醒,抓着我衣领子不放,我瘸着腿还抱她走了一路!”
我听见了我哥咬牙切齿的声音。
他背着我转回身,忍怒笑道:“那你要如何?”
*
陆灼十分无赖,他一抓着机会,便开始得寸进尺。
“我腿伤了,下山后找顶轿子给我不过分吧?另外我也要去侍郎府,我衣服破了,身上的伤也需用药,合该你们补偿我。”
“以及——这救命之恩,姜大哥不妨现在就想想该怎么报答我?我得了准信,回家也睡得安稳些不是?”
我在我哥背上翻了个白眼。
这厮明显是挟恩图报,赖上我们了。
姜闻州重重“啧”了一声,却也无法。
他唤来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把陆灼背上,待下了山,只有一顶小轿子,陆灼还算有点良心没和我抢。
就这么躲着人一路回到姜府。
我被侍女们拥簇着回屋沐浴更衣,又喝下一碗姜汤,湿漉黏身的不适感终于缓和不少。
就是头还有些疼。
这个时辰,原本家中早就处处熄灯歇下了。
只是为着寻我,以及如今陆灼的到来,又重新灯火通明。
大夫来过,给我看诊开了药后便离开了,被撞破的额角也敷上了凉润止疼的药膏。
我揉着太阳穴,开始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弄成现在这副模样的。
今日天晴气暖,风和日丽,我与几个交好的小姐妹们一同出游踏青。
去的是其中一位李姓姐妹家的山庄,风景秀丽。
然后,有侍女将话题引到山间那条急流,哄我们去看。
我就这么猛地被人推了下去。
河水迅疾,我人一下就被冲得没影了,几次险些溺毙。
幸得陆灼入水及时捞住了我,将我护在怀中,没被河中的乱石给伤到。
他自己反倒因此受了不少伤。
不过有一点我很疑惑。
我与姐妹们私下聚会,陆灼这家伙,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的?
为何又偏偏这么巧,我府中的家丁侍卫都没抓住我,却被他给救下了?
还有那个可疑的侍女,和故意推我下水的歹人。
怎么看,都像是故意为我设下的局。
我心中疑窦丛生,怎么看都觉得陆灼这厮,目的不纯。
正好这时大哥寻来,站在屋外问:“妹妹,可好些了?”
我被侍女们扶着从床上起来,穿好衣衫后便让他进来了。
姜闻州迈步踏入,面若冠玉的脸上阴云密布,在我旁边坐下后,想说什么,似又难以启齿。
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陆灼那无赖的原因。
我拧眉问他:“哥,姓陆的他说什么了?”
姜闻州咬了咬牙,说:“他要五百两。”
五百两虽然不少,但对我们户部侍郎府来说,倒也不算负担。
我们的母亲去得早,父亲不曾续娶,大哥又在朝中任职,于是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由我管,包括田庄铺子。
我完美继承了江南首富外祖的经商本领。
家中产业,包括母亲为我和大哥留下的丰厚彩礼聘礼,在短短几年间翻了十多倍。
我理财圣手姜家二姑娘姜清宴的名号,京都无人不识。
哪怕我家世不够高,也多得是王公贵族追着求娶。
我心中虽对陆灼有所怀疑,但他为我受的那些伤不假,且这些年,他家境的确落魄。
区区五百两,给便给了。
于是我说:“开我的私库罢,早些将他打发走。”
然而,姜闻州只是沉默地看着我。
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,他幽幽地补充道:“他要的是,五百两黄金。”
我:“……”
*
呵呵。
我就知道,陆灼这个死无赖,哪有这么容易能赶走。
从他生怕我姜家隔天便矢口否认他这个救命恩人,非深更半夜跟到我家来,赖着不走,便很明显了。
我喝了口茶,面无表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唇。
心中已经无限怀疑今日所遭的落水之罪,都是陆灼这厮故意为之了。
否则他怎么敢如此狮子大张口?
我冷着张脸,对姜闻州道:“遣人将他送回侯府吧,哥,侯府如今只有两位公子,我不便上门,便劳烦你明日替我走一趟。”
我捏着精巧的小茶杯,几乎是从牙缝里溢出字来,“侯府世子曾与你相熟,他知礼守节,是端方君子,你便去问问,他弟弟这是什么做派?”
姜闻州闻言,讪讪一笑。
他劝慰我说:“倒也不必如此,陆巡尚在病中,鲜少出门,大抵也是不知陆灼在外如此顽皮。”
我眉头一跳,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,拔高音量道:“只是顽皮?!”
姜闻州连忙按着我的手腕,又掏出腰间折扇给我扇风。
他温声哄道:“妹妹消气,先听哥哥说几句。”
晚夜微凉,扇子拂过发间,带来几分凉爽,我勉强按捺下脾气。
冲他扬了扬下巴,倒要看我这胞兄想替陆灼狡辩些什么。
姜闻州笑了笑,清俊的眉眼微弯,说:“你也知道我和陆巡曾是至交,与他弟弟陆灼也打过不少交道,虽说他索要五百两金是有些荒唐。”
“但正因如此,我反倒觉得他并不一定真的会要。”姜闻州侧身过来,在我耳旁低声说:“除此之外,这小子还别别扭扭地说——”
“若是不要钱,让他娶你也行。”
“……”
姜闻州没留意到我攥紧的拳头,和骤然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庞。
他摸着下巴思索道:“这臭小子绕这么大个弯子,居然是想娶你,藏得够深的,我当初竟也没看出他的心思。”
我丝毫不心动。
但我哥,姜闻州有点心动了。
他开始帮我分析,说我如今年岁已至,京都各世家子弟蠢蠢欲动,他防不胜防。
现下他尚且能帮我拖着,但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。
若是等爹来插手我的婚事,只怕我挑都要没处挑去了。
所以他觉得,陆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。
首先他对陆家知根知底,知道陆灼本性其实不坏,只是家中陡遭剧变,这几年行事荒唐了些。
但他一不嫖二不赌,三没有暴力倾向,唯一的缺点就是抠,巨抠搜,且没皮没脸。
这些缺点对姜家来说,其实算不得什么,毕竟我曾干过的丢脸事也不少。
其次,他出生侯府,身份高贵,虽然父亲犯错被斩,连累整个侯府也迅速萧条下去,但陛下保留了他家的爵位,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。
有地位,又容易拿捏,且不是没有再现辉煌的机会,这很好。
最后一点,姜闻州笑容染上暧昧,压低声说:“你不是最喜欢长相英俊身材健美的男子了吗?”
“这陆灼未及弱冠,便身长八尺,那宽肩劲腰的,长得也是风流英俊一表人才,啧啧,也就比哥哥我稍逊色些。”
“妹妹,不若你考虑一下?”
我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,冷笑道:“这么心动啊?不然你嫁给他好了。”
姜闻州轻啧一声,屈起修长手指在我额头上弹了弹,难得跟我露出正经神情道:“别贫,哥与你说真的。”
我揉揉额头,回踹他一下,也摆出认真的表情,问他:“看见陆灼脸上那巴掌印了么?”
姜闻州回想了一下,好像是有这么个印子。
他迟疑地看着我,随后,默默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。
方笑着问道:“那小子怎么惹着妹妹了?”
我冷冷道:“他摸我胸。”
姜闻州笑容僵住了。
我咬了咬牙,拳头砸在桌面上,恨恨道:“不是摸,是……捏。”
“他如此调戏于我,你还要我嫁给他?”
姜闻州表情彻底皲裂,脸色又青又白又红。
他猛地站起身来,怒吼道:“这浪荡子!看我不打死他!!”
*
我哥和陆灼打起来了。
准确来说,是我哥压着陆灼单方面殴打,陆灼并未还手。
但他嚎叫得很响亮,不停地说:“凭什么打我?!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?嗷…轻点!”
幸好近日父亲外出不在家,否则事情便要闹大了。
我站在苏绣屏风后,看陆灼被姜闻州追得满院子挨揍。
姜闻州斥责他欺辱我。
陆灼躲在荷花水缸后,碰了碰被打得青肿流血的唇角。
闻言,竟气笑了,口不择言道:“人命关天之际,我哪还有空去在意自己的手摸到了何处?”
“况且——你妹妹年岁小,哪里都小,你不说,我还以为自己救的是个小子,而不是个姑娘!”
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混账!
不等姜闻州动手,我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,大步朝陆灼走去。
陆灼看见我,瞳孔骤缩,神情蓦然慌乱了。
他看着我走近,脚底下犹如生了根,紧张地咽了咽,仓皇低声道:“晏晏…”
啪——
我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,刚好左右脸来了个对称。
气氛瞬间一派死寂,下人们纷纷低下头去。
姜闻州也没敢靠近,但一直站在不远处,盯着陆灼,谨慎提防着他还手。
陆灼吐气都有些发颤。
他吸了吸鼻子,重新站直身体,故作轻松道:“你怎的如此凶啊?打人好疼…”
我冷眼看着他。
随后叫来管家,说:“去取钥匙,在我库房里拿五百两给他。”
我转过头来,盯着陆灼那双有些落寞的眼眸,只觉得,他真会演戏。
我性格刁蛮,也向来睚眦必报。
他当众羞辱我,我必定也要他当众难堪。
“这五百两,不是我报答你,而是我看你这出戏演得好,要钱要得辛苦,赏给你的。”
陆灼被我扎人的话刺中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但他好像无法理解,颤声哑声问:“…什么演戏?姜二,你这话什么意思?你这是在……羞辱我吗?”
还在装。
我冷嘲道:“怎么,不够明显吗?”
“陆灼,拿了钱,就赶紧滚吧,以后别再打我的主意了。”
说完,我便冷漠地转身离开。
身后陆灼像是终于绷不住了,咬牙切齿,颤声凶狠吼道:“姜清宴!你…你给我等着!”
我猛地转身,却撞进他委屈通红的眼眶。
他孤零零站在那,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狭长,好像遭受了极大的屈辱似的,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,咬牙瞪着我。
可他眼睛红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,一点威慑力都没有。
我用力攥紧了裙子,转过身去不看他,大声道:“等着就等着!”
后来,姜闻州小心翼翼来敲我的房门。
说管家取了钱来,但陆灼早就走了。
他什么也没拿。
我听完心口觉得有些沉闷。
陆灼这厮,设计这么一出,不就是为了要钱吗?怎么给他拿钱了他还不要?
难道……他还真想要五百两黄金?!
我将被子一举盖过头顶,烦躁地准备睡觉。
但是入睡后。
梦里总浮现出陆灼那双委屈受辱的湿润眼眸。
*
一连几日,我都没有睡好。
而我落水被陆灼救下的事,也顷刻间传得沸沸扬扬。
这次我倒不觉得是陆灼做的。
毕竟那日人多眼杂,难免有人私下泄露。
我并不是很在意,每日照常对着账本拨弄金算盘。
但是来我家上门提亲的人,一下子突然多了起来。
我窝在房中懒得露面,外边全由我大哥姜闻州应付。
他接待了几波人后,气得要命,来我房中抱怨道:“简直是一群势力眼!我妹妹清清白白,他们倒好,一个个觉得委屈了似的,屈尊降贵说即便你名声有损,也愿意娶你。”
“这是想娶你吗?这分明是看中了你的嫁妆和挣钱的本事!”
我给他倒了杯茶,让他消消火,别理这群人。
姜闻州一杯茶下肚,火气没了,但忧愁又生。
他揉着眉心,疲累道:“妹妹,你的婚事拖不得了。”
“今日太子派人来向我探口风,笑说如若不然,他愿纳你为侧妃,我暂时找借口推脱了。”
我听罢,也慢慢拧起眉头。
皇家水深,规矩严苛繁杂,且太子已有一位身份贵重的太子妃和数名良妾。
我若嫁进东宫,只怕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。
姜闻州和我心思一致,对皇室都是避之不及。
他歉意地看着我说:“妹妹,要不我替你挑几个顺眼的,你先相看着?”
世上女子婚嫁,皆由不得自己做主,尽管我再是不愿嫁人,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家中。
我勉强点了下头。
在姜闻州临走前,我又犹豫着叫住了他。
“哥,那日我落水,其实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,你帮我查一查究竟是谁。”
“还有……我想知道陆灼这几日的所有行踪。”
姜闻州有些讶异,随后,他若有所思道:“难怪那日你会如此对陆灼……你怀疑是他?”
我转过脸去,别扭道:“谁让他形迹那般可疑!”
姜闻州虽有些不赞同我的想法,但还是应下了我的要求。
离开前,他忽然问我:“若不是他,你当如何?”
“妹妹啊,打人不打脸,倘若真是他救了你,却一点报偿也没得,反被你一通打骂……我都觉得我们做得略微有些过分了。”
我身体僵硬,紧抿着嘴唇,没说话。
姜闻州叹了口气,负手悠悠离去。
陆灼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,很快便记录成文送到了我桌上。
“……”
看完后,我长久地沉默住了。
晨起,陆灼练完拳后出门买菜,因着要菜贩子便宜他两文钱而与人吵得面红耳赤。
上午,和一群小门执跨子弟抓鸡逗狗,玩得不亦乐乎。
正午,回家吃饭。
下午,跟药农上山挖药材,顺便猎几只野味回家。有心仪他的姑娘相约游玩,陆灼衣服都不换就跟人家出去了,买了两根糖葫芦,一根分给小乞儿,一根自己吃,糖葫芦姑娘付的钱。
傍晚,回家吃饭,吃完后,开始练功锻体,然后沐浴睡觉。
翌日的生活,重复前一天。
唯二的改变,是上午的抓鸡逗狗,有时换成下河摸鱼,抓到的鱼还能去菜市上换钱。
以及和姑娘约会,每次约他的姑娘都不同,他每次都去。
今天糖葫芦,明天甜豆包,要是中午没吃饱就带着姑娘去摊子上吃馄饨和面条。
吃完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和姑娘面面相觑,等着姑娘去付钱。
长此以往,图他俊美相貌喜欢他的人越发的少,路上一看见他就指指点点的姑娘们越来越多。
陆灼脸皮厚根本无所谓,甚至有的姑娘约了他第二回,他都不记得人家是谁。
……
我看得想笑,又忍不住额角青筋突突地跳。
所以,他那天对我放狠话说让我等着。
其实就真的只是让我等着。
*
几天后,御史中丞家的嫡子陈子观,上门邀我泛舟游湖。
他是姜闻州为我筛选过的夫婿人选之一,家世、人品、才学都不差,称得上门当户对。
我看了眼他相貌,称得上清俊温润,勉强过眼,于是便应了。
陈子观带我出门游玩,是下足了功夫的。
大到湖景花船,小到茗茶点心,无一不是我喜欢的。
就连他聊的,也是我感兴趣的田庄收成,经营买卖类的问题。
简直处处合我心意。
那一双看向我的眼睛,也总是含着柔和的笑意,仿佛对我极其喜爱满意。
然而。
过犹不及。
他对我太过熟稔了解,又如此会投其所好,反倒叫我心生警惕。
越是甜的馅饼,可能越是藏着剧毒。
我心里本就藏着事,又觉得他这幅样子实在太假。
于是下了船后,准备再随便逛逛,找个借口开溜就回府了。
就在这时,不远处的酒楼前围满了人群,有人骂骂咧咧,极尽羞辱之词。
而我只一眼望过去,便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陆灼。
“姜二姑娘还是不要靠近的好,人多危险。”
我想走过去瞧瞧,一旁的陈子观忽然开口。
我只顿了下,便对那张温柔假面笑道:“是有些危险,那陈公子先回去吧。”
他愣了愣,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,跟在了我身后。
“…堂堂侯府,竟落魄至此了?陆灼,你该不会真拿不出钱吧?”
一脸横肉,满嘴讥笑站在台阶之上的人,是礼部尚书家次子的孙天逸。
他带着身后一群打手,气势嚣张地和台阶下的陆灼对峙。
打手们各个脸上带伤,形容狼狈,而陆灼身姿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,握紧双拳,只长发和气息有些凌乱。
酒楼内东西一片混乱,桌椅翻倒,酒坛架子歪在地上,散了一地的酒液和碎瓷片。
明显是孙天逸这横行霸道的,见打不过,便开始以势欺人。
他故意往陆灼心窝子里捅,冷嘲道:“你家老爷子不是贪了很多钱么?害得那么多人无辜枉死,按理说,不该连这点酒钱都赔不起吧?”
陆灼顿时猩红了眼,冲上去拽着他的衣领便要揍。
孙天逸丝毫不惧地把胖脸凑上去,挑衅道:“来,往这打!陆灼你想清楚了,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,打了我,你赔得起吗?!”
一句话,竟让侯府的小公子硬生生止住了拳头。
孙天逸冷笑一声,用力推开他,而后嫌弃地拍了拍锦衣上的褶皱。
他唤来掌柜的,叫他算清楚酒楼亏损,刻意让陆灼难堪。
“听见了吗陆灼?一共三十两银,人家掌柜的生意也难做,快给人赔钱啊!”
他的狗腿子们也应和道:“就是!快赔钱!”
“赔钱啊!”
陆灼的脸色绷得死紧,手掌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荷包,嘴唇嚅嗫。
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窘迫,可孙天逸这伙人就是不依不饶。
看得我不知为何,陡然心头火起。
我用团扇拨开人群,冷声道:“敢问孙公子,这酒楼里的东西,全是陆灼一人损坏的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