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小说:北派阴阳先生 作者:不周山散人 更新时间:2024-08-28

第1章

“七月七,阎王打盹,起尸刨坟。

八月八,纸做宴席,饿鬼抬人......”

几个小孩在我家院门口玩耍,还唱着一支古怪的童谣,听得我心烦意乱。

今天正是八月初八,已经是我姥爷病倒的第三天了。

他病得十分突然和诡异,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身体精华一般,几天时间就瘦了三十来斤,从一个结实硬朗的老头变成骷髅一般的干瘪样子。

更怪的是,他不去医院,反而将自己反锁在屋里。

八月初六的时候,屋子里传出各种动物的叫声,有鸡鸣狗吠,也有许多我从来没听过的动物叫声,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哭。而到了八月初七,屋子里开始传来各种砸墙的声音,咚咚锵锵像是要把房子拆了。

然而到了今天,屋子里突然没了动静,一丝动静都没有,静得可怕。

我猛地推开院门,对着那些孩子大声呵斥道:“都别唱了!什么阎王饿鬼,难听死了,滚到别处玩去!”

孩子们一点也不怕我,不但冲我翻白眼做鬼脸,还拍着手唱起了另一支童谣:“王老七,王老七,老不正经还窜稀,今天上学不努力,长大就成王老七......”

这些孩子们所唱的童谣里的“王老七”,正是我的姥爷。

他是个阴阳先生,在这百泉城西的露水镇颇有“名气”,但这名气不提也罢,因为镇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,只要一提起他来,都会一脸鄙夷地说道:“王老七啊?那就是个没皮没脸的的臭神棍、死骗子!”

可姥爷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,不管是谁骂他骗子,他都会一本正经地回应道:“切不可胡言乱语!我前世乃是修炼一千五百年的黄大仙,这一世早登造化之门,脱胎转生为人,所以洞晓天机,是前知五百年,后知五百载;烛照龟卜,那是毫厘不爽;驱鬼除邪,更是所向披靡!”

话是说得挺漂亮,但他给人看事儿,几乎从来就没准过。

但凡是他给看过的阳宅,家里不是塌房就是死人,而他给别人家看过的坟地,轻则被山洪冲毁,甚至连棺材都被冲出来,重则死者的家属最后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......

所以一听到孩子们的这支童谣,我瞬间没了脾气,回到院子里默默地关上了大门,对着姥爷的房间门口大喊道:“姥爷!姥爷,你怎么样了?你别吓我啊,这么热的天,你要是有个好歹,我可怎办啊......”

我一边喊,一边用力地拍门,可是直到我把嗓子都喊哑了,房里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。

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许多可怕的画面:姥爷可能已经死了,这么热的天气,也许他的尸体早就已经腐烂溃败,生满了蛆虫......

想到这里,我把心一横,后退几步,猛地朝门上撞去。

意外的是,门竟然没有锁!我一下子就滚了进去,脑袋重重地撞到了柱子上才停下。

“嘶......”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一来是疼,二来是冷。

这屋里好冷!简直冰冷刺骨,就跟进了冰窖一样!

我顾不得脑袋的剧痛,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,朝床上看去,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我大吃一惊。

只见姥爷正盘腿坐在床边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虽然瘦了许多,但面色红润,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。

更奇怪的是,他居然还穿着一件簇新的黑色绸子大褂。黄澄澄的金丝滚边,配着绿莹莹的玉石蛇盘扣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而他的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缎面的千层底布鞋,洁白的布袜纤尘不染。

这副打扮,跟他平日里邋里邋遢、蓬头垢面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。

见他这副样子,我不禁又是吃惊又是生气,高声说道:“王老七!我那么喊你你为啥不吭声?我看你这样子也没事儿啊,干嘛天天躲屋里装神弄鬼?”

因为姥爷的不靠谱,我从小到大没少受人白眼、挨人欺负,所以有时候跟他生起气来,往往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。

姥爷见我生气,一点儿也不恼,反而看着我头上撞出来的大包,嘿嘿一笑道:“乖外孙子真是长大了,知道心疼姥爷了!你还没吃饭呢吧?来来来,过来吃肉!”

听他这么一说,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床前竟然摆着一桌香气扑鼻的酒菜,十菜一汤外加一壶酒,桌子四边摆着八副碗筷、八个酒杯。

我定睛一看,竟然有露水镇上生意最红火的刘家熏鸡,还有李记酥鱼,张麻子腊肉和徐记酒坊的老烧酒,全都是我平时很想吃、但从来都买不起的好吃的。

这怎么回事?姥爷这三天连门都没出过,他从哪里买来这么多的酒肉?

而且这一桌子酒菜,看起来一筷子都没动过。更奇怪的是,桌子的正中央,竟然摆着一只香炉,香炉里插着四支香,正冒着淡淡青烟。

民间素来有“神三鬼四”的说法,给神仙敬香,一般是一支或三支香,只有给鬼魂烧香才点四支。所以看到这只香炉,我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:这桌酒席到底是给谁准备的?

“愣着干啥,赶紧吃吧!傻孩子,看你都馋成啥样儿了?”姥爷轻轻摸摸我的头,满是疼爱地说道。

桌上的鸡鸭鱼肉香气扑鼻,对于一两个月都吃不着一次肉的我来说,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。所以听他这么一说,我忍不住撕下一条鸡腿,边吃边问他道:“这些酒菜从哪儿来的?还有这炉香......又是怎么回事儿?”

之所以这么问,是因为当我进屋后,那四支香像有人按了快进键一样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烧。

倏忽之间就烧没了,实在是诡异的紧。

“我弄的,请人办事嘛,自然得摆桌酒席。那香嘛,也是酒席的一部分,你就别问了。”

桌上一共八副碗筷,看来姥爷应该是请了七个人。

“那......那我先不吃了,等你朋友吃过了,我再吃剩下的......”我举着半只鸡腿,有些尴尬地说道。

“傻小子,不用,该到的都到了,你好好吃吧。我可怜的娃啊,你跟着姥爷这么多年,我也没让你过过啥好日子唉......”

姥爷疼爱地看着我,眼睛里竟然有泪光闪闪。

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,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,姥爷这是怎么了?而且此刻他的那眼神,瞬间就让我想起小时候,自己跟别的小孩一起骂他骗子时,他也是这副表情。

“姥爷,我小时候不懂事,说过你的话你别......别往心里去......”

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,第一次向他道歉。

但我无论如何想不到,这竟然也是最后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