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,尹世贤先问了一句:“娘,小青螺呢?”
“小青螺睡了。”尹大娘依然低头背对着他,飞针走线地帮尹老爹缝补那再次破了肩膀的衣服。
尹世贤走到母亲的身边,轻轻拿下挂在肩上的褡裢,放到母亲旁边地上的箥箕中,开口说道:“娘,这是韦大哥他们给的,里面有布,米,几个鸡蛋和一点猪油,“您拿去放好吧!”
见状,尹大娘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用万般感激的眼神看着箥箕中的褡裢,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儿子,轻轻抚摸着鼓鼓的褡裢颤声说道:“那这回,咱们小青螺可有好吃的了!我们大人吃什么都成,娃这么小又没奶吃,跟着我们,可怜了啊!”
若按照当地人的习惯,孩子吃母乳是吃到自己不吃为止的。像小青螺这般小,自然也还要吃母乳,除非孩子是生来就没有了娘,而附近也没有正在喂奶的母亲,才会用米汤来喂。
尹大娘小心翼翼地找来一只有了裂缝的大海碗,将鸡蛋轻轻地从米里拿出来,又轻轻地放进海碗里,这才一一地把米和油放到之前装米的木柜子里,回头又看了看装鸡蛋的海碗,觉得放哪里都不妥,最终还是撩起衣角擦了擦海碗的底,也放到柜子里去了才放心。
最后她才从褡裢中拿出柳氏给的布来,放在手上仔细端详,由衷地赞道:“看,你这嫂子手可真巧啊!线纺的又细又匀,这布织的既柔软又结实,还扎染了这么好看的图案,哎哟,想来这个是她要给儿子做衣服的布罢?”
“娘,我想也是的,他家儿子衣裤上也有几补丁了,说明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,就是好心帮咱而已啊!”尹世贤说完四顾一望问道:“娘,我爹呢?”
“你爹?刚才还在呢,是不是吃了饭去地里了?你去旁边玉米地看看?”尹大娘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:“唉……我们这一遭难啊,又连累你韦大哥他们了哟!我们这本来就穷得叮当响,还越穷越见鬼!唉!都怪那些天杀的土匪,不然咱们家就算是没肉吃,至少粮食也够吃到禾熟,不至于让你韦大哥他们家也跟着勒裤带啊!”
由于再过两天就是五月了,尹世贤来到不远的地里时,见玉米苗儿已齐腰高了!微风下绿油油的长势十分的喜人。
而他们间种的红薯南瓜豆角之类的,鲜嫩的藤蔓也已将所有的空地覆盖,看来再过不久,瓜叶瓜花这些也能摘了。
因为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,每个人看着禾苗都恨不得世间有一种万能的管子,只要那么一吹,就能把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给吹长吹高,最好能吹出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来……
此时,尹老爹正拿把长刀,费力地挥向地边的野草。这个时候,正是野草与庄稼争吃养分的时候,不说野草要除去,那些往庄稼地里长的小树,也要连根拔去。
“爹……”尹世贤也拿了一把镰刀,准备下地去同父亲一道割草。
尹老爹走过来问道:“怎么样?祖安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吗?”
“爹,他说目前也不知道的,只说人有可能是狗屎坪寨的苟家兄弟杀的,只是还不能确定。末了就一再告诫我说不要想着去报仇,看来苟家那几兄弟还真是恶名在外了!”
尹老爹闻言面色凝了一凝,皱着眉头问道:“狗屎坪寨?坡尾寨还要过去的那个狗屎坪寨?”
尹世贤道:“除了那里,哪儿有个狗屎坪寨?也没有哪个寨名这么难听了呀!肯定是了。”
尹老爹紧抿着嘴,点头道:“若真是,那他们这么老远的还来寻仇,祖安不让你去复仇也是有他的道理了!若不是亡命之徒谁能这么干?何况你光有一身正气什么歪门邪道都不懂,能斗得过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恶人?不过有一条你说的对,咱是得防。要不,再去附近山上转转,哪里有隐蔽一点的地方,把家搬走算了!反正在这里也一样的不太平。”
尹世贤也想搬家,但搬到哪里能不被发现呢?少则一年,多则三五年,终归也会被发现的。毕竟人不像野兽,住进山里不出来也行。但是人,不说别的,至少要出来买盐巴吧?
再说了,那些山贼和土匪,哪一个不是山里人?他们既是山里人,那哪座山应该能住人,即使他们用膝盖一猜,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。另外,你总要养鸡养狗吧?到时候鸡鸣狗吠的,不是远远就能听到了嘛?
“爹,家就先不搬了,要是附近有隐蔽的地方,挖个洞什么的,叫大家把还没吃到的粮食藏起来,我看还是有必要的。”
尹老爹道:“这也不容易啊!主要粮食也不多,全放去藏,搬来搬去的也不方便,同时也容易被发现。更重要的是,晚上谁去守?当然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,只是得和时家陈树他们商榷一下,看他们怎么决定再说了。毕竟这个我们一家自己去做也不实际。”
其实尹世贤也知道,逃避都不是长久之计的,不仅是粮食,就是家里养个鸡猎狗的,都逃脱不了土匪那饿了万代的肚子。
“贤儿啊,不管情况是什么一个情况,你回去也得和陈家时家的人说一声,关于小青螺的身世,务必请他们都帮着瞒一瞒,不仅不对外人说,以后也不能让小青螺知道才行。虽然一个女娃子想来也没胆量去找人家报仇,但我可不愿意让她知道了,白白的伤心难过。”
尹世贤点头答应了。同样的,他也不想孩子从小就生活在父母被歹人残忍杀害的阴影里。小青螺母亲的尸体是没看到,但看着茅草屋里的那一摊血,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!只是不知道,那个可怜可悲的女人,尸体究竟在哪里喂了乌鸦?
几天后的早上,韦祖安又来了。
这回他是专门来找尹世贤的。当然,他还是给小青螺带来了几个鸡蛋和几斤磨得很细的玉米粉。
此时,小青螺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,比如爹,婆之类的,她已说的很清楚了。
尹世贤就是听她喊自己一声“爹”,已心甜的胜过吃蜂蜜了!
韦祖安见到小青螺的时候也喜欢的无以复加,这女娃儿实在是太可爱啦!她小脸蛋又白又圆,大大的眼睛像两颗黑宝石似的,时刻闪烁着快乐的光芒,让逗她的人霎间就会烦恼全消!仿佛是快乐天使降临一般。
韦祖安试着朝她伸手,不想她不仅没有排斥,反而欢笑着把手伸向他了!
“快,叫爹!小青螺,叫爹啊!”
“爹……爹!”听到小青螺开口,把韦祖安欢喜的恨不得即刻将她带回家去!
“老弟,你看她也管我叫爹了,要不这女娃儿,你给我得了!多可爱啊!”
“嘿嘿嘿……韦大哥,你家都三个娃了……”尹世贤想开口说不给也觉得不妥,毕竟现在孩子吃的用的,都是韦祖安拿来的,于是他便讪笑着挠了一下后脑勺。
尹大娘笑道:“这娃,在家忠孝他们怎么逗她都不喊爹,怎么见到祖安就喊爹了呢?哈哈,难道她也知道自己吃的米和鸡蛋是你了?”
尹大娘说完朝小青螺伸手说道:“来,阿婆抱,不吵伯爷了,伯爷找你爹有事呢!”
小青螺仿佛听懂了似的,仰头看看韦祖安的脸,便把手伸给尹大娘,嘴里说道:“婆,抱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