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北一中的操场边有道墙,墙上用粉笔或者树枝写满了同学们的祝福或诅咒。
没事儿的时候,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墙角的阴影里,看那些写在斑驳不堪的石灰墙上的句子。我不喜欢将自己的秘密与别人分享,但我却像一个患有强迫症的偷窥狂一样,总希望窥视别人的内心。
2010年9月,我像往常一样走到墙下偷看别人的秘密,可是,当我看到右手边新写的一段话时,突然间就碉堡了。
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,在发现杂草丛生的四周并没有人以后,再次低下头来凑近一点看向了那行字。
“周静安,看这里。”
周静安是我的名字,句子的最后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箭头,穿过墙面上五颜六色的大字抑或小字,漂洋过海地指向了几米远外的一片空白,走近了看时,才发现空白上也有字。
“这边。”
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箭头,沿着墙壁划向了远处。
看这里、在这里、谜底快要揭开了、给点耐心嘛、马上就好了。
在诸如此类语句的指引下,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寻求着答案的我,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,在看到最后那句“保证,马上就会看到真相了”之后,气急败坏的我甚至抬起腿来狠狠地在墙上踹了一脚。
最后一条箭头很长很长,弯弯曲曲绵延开去,把我重新带回了一开始写满了字的那面墙。
我一边跟着箭头往回走,一边在心中暗暗发誓,如果这条线的尽头还是一无所有的话,老娘绝对不会再像个傻帽一般被人当猴耍。
还好,在我最后一次气喘如牛地奔到箭头尽头的时候,奇迹出现了。
我先是看见了一双白得耀眼的帆布鞋,湘北一中男生特有的蓝色校服裤、白色短袖衬衫,接着就看见了那张似笑非笑下巴尖尖的梭子脸。
我看见那张脸时突然一个趔趄,险些跌倒在早已被我方才的迂回践踏得面目全非的草坪上,倒抽一口凉气,扶了扶高达600度的近视镜,眉头皱成了一团。
这个名叫楚易宣的男孩我认识,而且我还认识他的字,字如其人,刚才那么难看的字,难么丑陋的箭头明明不是他写的。
“字是你写的?”
我微微站直身体,故作镇定“明知故问”般地问他。
他却轻轻地点了点头,仿佛能够洞察我的心事一般地回答道:“故意写得难看一些,要不然,你肯定能猜出是我。”
“呜。”我哼了一声,看向了自己的脚尖,我妈说我从小就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,我怕“被揭穿的尴尬”写在我的脸上。
见我不说话,他上前一步,顿了一下后,伸出食指点了点我肩上的背包带。
“书包里的日记本可以拿出来让我看一下么,还有你的手机。”
说话间,他已在我面前摊开手掌。
这就难办了,我的笔记本还有我的手机怎么可以给他看呢。我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几十条他写在这面墙上的心愿,我的手机里存放着几十张这面许愿墙的照片,还有属于他的愿望的特写。
每逢周三,下午饭的时间就来这里许愿是楚易宣的习惯,而每逢周三就站在几十米外的女生宿舍窗口看他许愿是我的习惯,通常,在他许完愿后第一个屁颠屁颠地跑到这里的女孩就是我。我拿出上一次拍的照片做对比,一眼就能看出墙上的字句多了哪一条。我把多出来属于他的那一条,小心翼翼,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天蓝色的笔记本上。
慢慢地,我认识了他的字体,拍照留档这道程序就省了,可是,手机里的照片我一张都舍不得删。
我的嘴唇蠕动了一番,这个那个了半天之后,最终也没有乖乖把笔记本交出去。
好在,楚易宣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,缓缓地缩回了手去,微微咳嗽了一声后对我说:“算了,不给看就不看吧,其实我今天那么做,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,毕竟,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。我害你跑了那么远,气喘吁吁的,就权当是减肥吧。记得,下次不要这样了。”
说着话,他已轻轻地抽身远去。我咕哝了一声,我本想骂这个讽刺我是个死胖子的男孩一句的,最后还是全都咽了回去。
在此之前,我从没想过,我对楚易宣说的第一句话会不是我喜欢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