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世,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昏迷。
而埋在老树根下的人偶,要在三天后才会被起出来。
可白起善会允许她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三天时间吗?
在这期间,白起善肯定还会想出其他法子对付她。
青梅,怕是还要再多留几日。
白起善不是喜欢驱使这丫鬟当说客吗,那她就顺势而为,将说客变为她的眼线。
说不定,她还能利用这条眼线,让白起善的罪孽再加一重。
想到这,沈晚晚按下心中的杀意,放缓了声音对青梅说道:“你以下犯上,按理,我确实应该重罚你才对,只是……唉。”
她摸摸自己那半边丑脸,神情黯然,示弱道:“你也看到了,我容貌有损,你是我的陪嫁丫鬟,将来去了白家,姑爷那边,还需要你多努力一些才是。”
这说法和白管家的暗示有异曲同工之意!
青梅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定住了。
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发亮地望着面前忧心忡忡的少女。
难怪赖皮女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,原来是不敢动她呀。
出身比她强又如何?
可惜是个赖皮女!
她就不一样了,她容貌出色,身段也好,又会琴棋书画,正是男人喜欢的类型!
等她爬上白公子的床,再生下一儿半女,说不定还能将这赖皮女踩在脚底下!
心中这么想,青梅原本匍匐在地的腰杆子不自觉地便挺直了几分。
见沈晚晚没有呵斥她的意思,她又自顾自爬起来,拉住沈晚晚的手道:“你放心,等去了白家,我一定会好好护住你的!”
一副优越感满满的样子,好像沈晚晚要靠她施舍活命一般。
连自称都变成了“我”。
沈晚晚心中哼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说道:“嗯,你能这么想,我便心中无忧了。”
接着便拉着青梅说起了私房话。
就说她们二人的过往。
这是她曾自认为美好的回忆。
今日说出来,就当是跟过去告个别吧。
青梅对此丝毫不知,满心满脑都是还跪在风雪中祈福的状元郎。
那可是她将来要嫁的人啊!
见沈晚晚总拿过去的事情说个没完没了,她心中着急冒火,几次将话题往白起善身上引,却次次都被沈晚晚拦下。
时间在呜咽的寒风中一点一点流逝。
一墙之隔的陆回,都把碟子里的糕点吃完了,才听墙对面那少女说:“糟了,白公子还在大雪中跪着呢……青梅你怎么也不提醒我。”
接着便是起身声,脚步声,开门声。
陆回瞥眼旁边的沙漏,不由得勾唇低笑。
明明是她自己有意拖延时间,然后再掐着点儿的想起大雪中的人,最后反倒埋怨丫鬟不提醒。
沈家这小姑娘还真是……
陆回忽然有种预感,即便他不出手,他们的新科状元郎,怕是也活不到尚公主的那天。
事实上也差不多。
大知道是不是气运受损的缘故,白起善刚在神树下跪好,风雪便骤然加剧。
当沈晚晚掐着点儿的赶到神树那边时,他已是满身霜白,嘴唇青乌,只怕再多跪上一时半刻,真就要冻死在风雪中了。
是以,看见她过来,白起善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,居然是感激涕零。
风雪中祈福的滋味太可怕了!
他发誓,这一辈子都会讨厌雪,并且永不踏足相国寺!
直到被人扶回房,又是热水沐浴,又是灌姜汤水,好一番折腾,白起善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。
愤怒随之而来。
他甚至都等不及绞干头发,便怒气冲冲地去找沈晚晚。
然而,不等他推门进去,里面忽然传来铜镜落地并摔碎的声响。
接着又传出女子的哭声。
“假的,全是假的,神树一点儿都不灵验,我的脸还是这么丑……呜呜呜!”
白起善伸出去的手便顿住,哭得这么伤心,难不成是他想多了?
随即他又发现门是虚掩的,有一条缝隙。
透过那条缝隙往里面望去,最先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地铜镜碎片。
再往里瞧,就见沈晚晚背对房门坐地上缩成一团,肩膀还一抽一抽的,明显正哭得伤心。
这情形让白起善蹙起眉头,
略略沉吟片刻后,他没去惊动房里的人,又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等他走后没一会儿,虚掩的房门便从里面关上。
房内的沈晚晚目光清明,脸颊上面没有半丝哭过的痕迹。
她径直推开窗棂,猫儿一样灵巧地翻窗跳出去,然后又在另一扇窗前停下,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。
“公子,这事就这么算了吗?”
“不然还能怎么样,她就是听我说神树灵验,所以才让我也为她祈福,好恢复容貌……她还没聪明到能看穿一切的地步。”
声音顿了顿,又再次响起。
“不过也不能再留着她了,她今日能让我为她祈福,谁知道下一次,又要提出什么愚蠢的要求。”
“公子放心,老树根下的布偶已经埋好了,随时都可以拿出来运作。”
“不着急,布偶是最后迫不得已的计划,那样一个丑陋又愚蠢的妇人,还不值得我为她背上污点,白管家,你去找她身边的那个丫鬟,我有新的任务交给她……”
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。
然而架不住有心人的凝神细听。
沈晚晚脊背紧贴着墙壁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安静地捕捉着从房内飘出来的声音。
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。
可也就是这些她能听懂的话,凶狠而又粗暴地将她推进冰窖中,让她难以抑制地发冷发颤。
瞧,这就是她舍命相护过的男人。
虚伪,冷漠,无情……
一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,给她制造假象,引诱她靠近;一边又将磨得锃亮的屠刀对准她的脖颈。
沈晚晚闭了闭眼。
再睁开时,眸中一片冷冽。
半个时辰后,前来寺庙上香的车队返程。
白起善以恐感风寒,怕过了病气为由,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和沈晚晚共乘一辆马车。
沈晚晚对此毫不意外,她忍着恶寒关心对方两句,尽足了未婚妻的职责后,便在青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。
车行半路,青梅果然拿出了两块糕点。
“相国寺的斋饭一点儿都不好吃,幸亏我随身带了糕点。”她拿起一块递给沈晚晚,神情自如地说道,“咱们先吃些糕点吧。”
沈晚晚没做犹豫地伸手接过,掰下一块儿塞进嘴里。
因为是在马车内,她没戴面纱。
咀嚼吞咽的动作一览无余。
青梅的目光一瞬不瞬,见她是真的吃下了,便笑着问道:“怎么样,这糕点的味道不错吧?”
“嗯,还行。”沈晚晚颔首,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。
加了蒙汗药的糕点,味道确实不同寻常。
可惜,她刚巧打开了医道传承。
区区小毒,解起来并不难。
吃完整块糕点,又喝了杯热茶,沈晚晚这才抬眸瞥了眼坐她对面的青梅。
许是见完成了任务,刚才还明显还带着几分紧绷神色的青梅,此刻彻底放松下来,也拿着糕点吃起来。
脸上甚至还洋溢着欢喜。
沈晚晚收回目光,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。
对方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她下药了,难不成还指望她好心提醒一句,你也是被算计的一环?
真以为杀了她,就能代替她嫁给新科状元郎了?
幼稚。
果不其然,才只吃了两口糕点,青梅的眼神便迷离起来。
下一刻,连人带糕点的从凳子上滚了下去。
沈晚晚面无表情地将人扶起来坐好,然后再推下去。
马车内先后响起两道“咚咚”声。
一直骑马紧随车厢一侧的白管家听到动静,不动声色地弹出一颗石子射向马腿。
马儿吃痛,当即狂奔起来。
车夫见状大惊失色,忙拉扯僵绳,眼见无果,顿时也慌了神,连忙弃车而逃。
人在生死关头,本就会下意识地自保。
何况那车夫又是白家的车夫。
沈晚晚早就考虑到了这点,因此,当马车开始颠簸时,她两只手便紧紧抓住车辕,直到身后追赶马车的声音听不见了,她才从车厢里爬出来,将早就准备好的石子砸向马儿屁股,然后迅速跳下马车。
马儿接连吃疼,这下更疯了,撒开四蹄往前狂奔,很快便将车厢连同车厢里面的人,一同甩下山坡。
再看看跳车的沈晚晚。
大概是取回了一缕气运的缘故,沈晚晚的运气特别好,从车厢里跳下来的着落点,刚好是路边的一个大雪窝。
雪窝前面还有一块山石挡着。
除非有人特意绕过山石到后面察看。
否则谁也想不到雪窝里面有个人。
是以,她就坐在那大雪窝里面,神情平静地听着山坡那边传来的巨响。
没一会儿,哒哒的马蹄声从她身旁飞驰而过。
又过了一会儿,她听见了白起善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。
“晚晚!晚晚——”
声音撕心又裂肺,鬼听了都要伤心动容。
这是笃定她必摔死无疑了。